走了, 終於如願自己向大家交代要走的原因。工作上的阻滯當然是導火線, 但到要走的時候, 自己也會問自己：就為了一時之氣要走?
於是, 走的意志更堅決, 因為深思熟慮, 要走, 就不是因為近因, 也不是因為遠因, 而是放在眼中的遠景很吸引。
真心感激校長和我在訓導方面的上司, 雖然他們用的輔導技巧真是差得很——一個堅稱我一時衝動; 一個恫嚇我八十歲生活無助。
回應別人, 自己思慮就會更澄明；所以我跟老友表示, 他們每勸我一次, 我走的意向就更堅決。
站在僱員立場來說, 我因為身體不適, 想減省工作一年, 要求不得回應, 當然心灰, 但灑脫遞信, 應該早有前因。
這半個月, 跟談得來的同事講起, 自己父親沒有一天上過班, 我自小可能已耳濡目染; 到中七考公開試前夕, 書讀好了, 卻十分厭惡那種沒頭沒腦地讀書的生活, 忽然不想考試, 於是就真的缺席所有考試。
然後,
正值香港經濟興旺, 我每天做幾小時中文打字, 已可交租和生活,
這樣又過了幾年。
到教書時, 出奇地守矩度日, 一度就是21年。
自己回看自己的履歷, 就會發現放棄現在的工作, 其實對我來說是自然不過的事。
知道我要走後, 不少同事表示了婉惜, 甚至難過。平時, 大家工作繁忙, 能表露於人前的, 反而多是負面情緒或猙獰面目; 你對別人的欣賞, 包容, 往往真是不到分離, 或者不到對方忽然卧病在床也不會表露出來的。(我不是這種人, 我喜歡隔日就跟碼頭講"唔小心鍾意左你"一類廢話。)
還有不少人表示的, 就是我的勇敢。聽得多, 真的以為自己做了甚麼改變世界的大事。其實, 不啊! 我只是放棄豐厚人工, 還有MPF。
我跟校長講, 跟讚我有勇氣的人講, 其實我只是失去了錢, 但我的本性, 我喜歡的人, 喜歡我的人, 他們都在, 都沒有改變。
於是, 我又遇到了一些羨慕的目光; 但我知道,
這些只是一時衝動的羨慕, 長遠來說, 不少人還是在守規地在人多的路上前進的。
我跟同事講, 我經常勸勉學生, 當下要努力, 將來的世界就會很大很闊。
我又愛向學生講, 我教他們的人情世故, 處事態度與方法, 我自己也在用; 或者, 我現在只是去求証一下, 這個世界究竟有幾大?
我跟校長講, 如果我一時感動, 決定留下來, 或者如她所答允, 暫時減輕我的行政工作, 但一切過後,
我還是會回到那個令我窒息的工作環境中。
這個世界, 沒有”睇開d”這回事; 只有”走開D”。
我要求校長讓我自己在教職員大會上親自交代辭職一事; 大概上司有點失措, 後來再安排一次見面, 見勸我不著, 最後叮囑我說話要體面一些。
我笑, 跟他說：我不是懵的。
幾次交涉, 校長都哭了起來;
我當然知道自己是個好老師, 不過, 在現在這種教育生態中, 好老師是遲早窒息的。
辭職已成定局, 我昨天跟全體老師講：很開心, 比結婚還要開心, 我好像又回到十八歲,
對前路充滿了好奇。
